饮无

“适应我不知叫你吃了多少苦头,我那野蛮,孤寂的灵魂,我那令人惊逃的名字”

「南京不下雪」

summary:“为何爱你,没有理由”

1.

 

“蒲熠星,出来!”

 

躺在宿舍床上的蒲熠星猛然一惊,全宿舍的其他哥们纷纷探出头来,惊奇的盯着蒲熠星。

“蒲哥!有人叫你!”

“来表白了?”

“不像啊,像是个男声。”

“男声咋啦,我们蒲哥堂堂校草,颜值一路从本科打到研究生,想扑上来的男男女女多如过江之鲫好吧!”

 

“蒲熠星!”那人又叫了一声。

 

蒲熠星这才敢确定来人,他飞速的翻身下床套好棉袄,到镜子前抓两把头发确认还不错才冲出门。

“他咋啦?”

“真出门见女朋友?”

“这,不应该是个男朋友吗?”

 

 

冬天很冷,雪花一直下,将一切都覆上了白色,这边院校人不多,只有稀稀拉拉几个行人走着,所以有个人一眼就能看到。

是郭文韬,他穿着一身黑大衣,下雪一般不太冷,所以他没带围巾,站在白茫茫的雪里,衬得他英俊又清秀,他双手插兜站在那里,看着蒲熠星。

 

 

 

蒲熠星下楼时跑得有多快,看到人时走得就有多慢,他一路小心翼翼,如梦似幻,磨磨蹭蹭才到人前,他低下头不敢看郭文韬,只能看天看地看光秃秃的树。

郭文韬说:“蒲熠星,看我。”

 

蒲熠星这才把眼睛转过去,两个多月没见,郭文韬跟那时比起来没什么区别,只是当初在沙漠里冷淡坚毅的人如今站在了他宿舍楼下,他不知道郭文韬来这一趟要干什么,他有点忐忑。

“你,你,你,你干嘛,来这边有什么事吗?”

 

郭文韬看着他,很漂亮的眼睛,看着他,然后说。

“蒲熠星,这听起来很可能像是我疯了,但我还是要说。”

“蒲熠星,我很思念你。”

 

 

 

 

 

 

 

2.

 

事情要从一年多前说起。

 

蒲熠星读的是中文系,今年26岁,一年前他研究生即将毕业,要写论文,他一直很喜欢兴趣余秋雨先生当年的千禧之旅,他对其中一路从希腊走到伊拉克,再到印度,最后来到尼泊尔,探索各个古文明圣地的事迹很感兴趣,便打算研究生论文以这个方向来进行,这意味着他必须去实打实走一趟这个旅程,不然很难有切实收获,导师劝他改换西方文明,那样比较容易出彩,而且现在国际形势风云诡谲,这一趟人的安全能不能保障都难说。

可蒲熠星这个人从小就倔,想好的事拼死也会做的,他没听导师建议,在网上找攻略,这时正好看到北大文学系的一个导师要走相同的路线,也是这个课题,为期一年,正在邀请感兴趣的人参加,一同完成这项旅程。

蒲熠星一看,这不正好吗,简直就像打瞌睡来了枕头,他报了名提交了信息,通过之后他马不停蹄休了学,拎起衣服包包和行李箱就赶赴云南边境,然后同他们飞到希腊。

 

 

他就是在那个时候看到了郭文韬。

 

当时正好是十月份,天气不冷不热,他刚下飞机就按照手机上给的集合点去找人,花了半个小时他才在偌大的机场里找到北大的那一行人。他一去估计交接的人就认出他了,急忙迎了上来,他一边应答,一边小心的看着未来一年都要跟自己同吃同住的一帮人,他们看起来年龄相仿,其中有几个估摸着50多岁的导师正在一起交谈,见到他看过来,也笑着点头致意,男生居多,看起来也比较好相处,其余的女生都在偷偷看他,他长得不错,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只有一个人没看他。

那个人穿着黑色的外套,里面穿衬衫,袖子挽上去,露出白皙的腕骨,腿很长很细,正在看外面的天空,外面有什么好看的,蒲熠星也看过去,不就几只鸟飞来飞去嘛,他转头,看着那人,心想,这也太高冷了。

就算长得确实有高冷的底气吧,可他也不差啊。

 

 

 

后来人来齐了,大部分都是各大高校的文学系本科或者研究生,还有几个是哲学系和地理系的,这个队伍上至50下至20,各路人马,全都不简单。但现在,他们为了同一趟旅程聚集到了一起。

蒲熠星有预感,这是一趟会令他终身难忘的旅程。

后来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飞机还没开,他们先开始自我介绍。

“各位好,我叫于明德,清华中文系研究生,研一,我这人没什么,就是会做点饭,到时候至少能保证各位不会饿着肚子去见上帝。”一个看起来有些腼腆,留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的男生说。

“我叫徐丽,北大中文系本科,刚休了学来的,来这儿就是想跟着黄老一起玩一趟,顺便学点东西,会开车,会修车,以前做过汽车维修员,可以保证大家不会因为车爆胎而去见耶稣。”一个看起来就英姿飒爽的女生笑着开了口。

一个很瘦皮肤很黑的男生挠了挠头,也开了口:“害,我叫刘星,北大中文系来的,今年研二,你们前面这一说,搞得我感觉我啥也不会,一天到晚就晓得抱着书啃,我估计能为大家做的就是在大家即将去见佛祖的时候给大家念段往生咒了。”

“得,我算看出来了,各位这信的都不一样啊,我不信教,但我不介意各位在我去见上帝或者佛祖或者真主安拉的时候给我超度了,我下辈子还是想当人。”一个蛮开朗的小伙子笑着了口“我叫苏杭,武大文学系研究生,研二,刚被我那老妈子导师扫地出门,说来这一趟我多少是脑子有点包。”

“哈哈哈哈哈哈那我们确实都挺脑子有包的。”众人笑起来。

 

气氛很好,一位看起来就很慈祥的老头开了口:“看来各位对我们这一趟旅程都很悲观呐,感觉我们这一去不是被人拿枪突突死就是得三天三夜吃不上饭而饿死,我只想说,很好,各位都有了很高的思想觉悟,这一趟,确实是有这样的风险。”

“哈哈哈哈哈黄老,我还以为你会安慰我们呢。”

“安慰什么。”黄老故作深沉“生亦何苦死亦何欢,各位来这一趟,为的是精神的超脱,那还能怕这区区死亡吗!”

 

“黄岳,你就别逗人小孩子了。”另一位导师笑着开了口“大家好,我叫顾清风,北大文学系教授,也是这一次旅行的主要发起人,我保证,这一趟旅行已经上报过了,是国家级的任务,会有人专门负责我们的安全,不会出意外,就算出了,我们也会尽力保证每位学生的安全。把各位都平安的送回祖国。”

各位愣了一会儿,然后纷纷鼓起掌来。

“好!谢谢顾老!”

 

 

 

转了一圈,终于到蒲熠星这儿,他一向在生人面前都比较社恐,所以只是简单的介绍了一番。

“我是南京大学文学系研究生,研三,是为了毕业论文来的,我很感兴趣当年余秋雨余老师的那一趟千禧之旅,所以来了,刚也被戴老赶出了家门,我不会干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就有男生笑着打岔“但你能给我们养眼啊!”

“哈哈哈哈对!蒲哥长得也太帅了,看他还吃什么饭啊,帅的都让人无心吃饭了!”

蒲熠星有点尴尬,但也确实是这样,没什么好故作谦虚的。

 

 

到了刚刚那位高冷的帅哥那儿,蒲熠星的眼神悄摸转了过去。

他开口,还是十足十的冷淡:“大家好,我叫郭文韬,今年25岁,北大中文系,黄老的研究生,研三,来这一趟是因为我导师硬拉着我来的。”

“啧,哎小韬,你这说的像什么话,我是为了你好嘛,来这一趟涨不少见识呢。”黄老愤愤不平道。

众人互相打岔着过去。

 

蒲熠星看着垂着眼不说话的那个人想。

郭文韬?文君跌宕志唯坚,武略文韬不等闲,取自这个?

看起来,还蛮贴的。

 

 

 

蒲熠星舔了舔起皮的嘴唇,他来这一趟忘带水了,商店刚刚路过了,再去跑一趟估计要个十多分钟,他性子懒人还有点社恐,不打算向旁人要,自己团吧团吧把自己缩成一团坐在椅子上,一心想着还要熬半个小时才能上飞机喝水。

苦命呐。

 

“给。”

一瓶水递过来,蒲熠星抬眼一看。

是郭文韬。

 

“哦哦哦,好,谢谢。”蒲熠星诚惶诚恐的收下,郭文韬将手收了回去。

蒲熠星谨慎地喝着水,一边悄悄打量郭文韬,他给他递水之后,就坐在那看书,好厚一本,他看得很认真,好像刚刚完全没给他递过水似的。

蒲熠星撇撇嘴,好高冷哦。

 

 

 

上飞机,他身边坐的是刘星,北大中文系那个,蒲熠星朝他打探。

“你们那来的郭文韬怎么样啊?”

“你问他干嘛?”

“他看起来蛮高冷的,我就问问。”

“害这个啊,”哥们笑了,指了指坐在斜前方的郭文韬“那人是我们北大校草,人是冷了点,但学习成绩牛啊,每年稳坐第一,保研上的研究生,黄老亲自要的他,人看着不声不响的吧,其实发了好几篇论文了,研究的方向是古代文明史,一天到晚泡图书馆,听说已经准备读博了。”

啊,蒲熠星看着他,可惜了,他研究的是中国现当代文学方向。

道不同不相为谋,免得交情深了天天为研究方向打架。

他这样想。

 

 

 

3.

 

他们按照千禧之旅的方向一路走。

第一站就是希腊,古希腊文明创造了无数优秀的哲学家,数学家,堪称欧洲文明的起源,第一站选这儿,确实是当之无愧。

爱琴海不仅仅是现在世俗意义上的旅游胜地,它更是古代希腊历史的发展地,又称“克里特-迈锡尼文明”。一来到这儿,一行人立刻被震撼的美景吸引了,一片蔚蓝的海,海边有几栋古朴的小房子,风轻柔的吹拂着,宁静而美丽。

 

 

再走几步,一个立着很多石柱的峭壁引入眼帘,峭壁前拉着黄线,禁止靠近,只可远观,还有警卫,很多游客看了一会儿就走了,毕竟对现在很多人来说,一堆石柱远不比美丽的风景来的有意思,但他们却赶忙走了过去,他们来到爱琴海只为这一片荒废的石柱。

他们跟希腊这边的政府沟通,最终还是没有拿到进入权,只可隔着线看。他们绕着线走,石柱上刻着很多之前来到这儿的名人的名字,有人一个个念出来,蒲熠星也在看,这些现在来说可能对很多人遥远且陌生的名字,构成了西方文明的开始。

看了一会儿,他抬起头,郭文韬不在这儿,他环视四周,竟然发现郭文韬站在外面,远远的看着,他忍了一会儿,没忍住,退出绕着圈走得怪圈,走到了郭文韬身边。

 

这是他们第一次尝试交流。

“你好,我叫蒲熠星。”

 

救命!好尴尬的开头!

可我想不到别的开头了!

你真是笨蛋!

蒲熠星心里不停想着,面上却一派风轻云淡。

 

郭文韬看到他过来,没说什么,淡淡的嗯了一声。

救命!他好冷漠!我要走了!

别啊,头都开了,问他到底在看什么嘛!

 

“咳,”蒲熠星跟他站在一块,抬头看向这块巨大的峭壁“你在看什么?”

郭文韬没答,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看这块峭壁。”

蒲熠星没话讲了,蒲熠星恨不得马上就走。

 

“它很美。”

蒲熠星转头看过去。

 

“希波克拉底说:阳光,空气,水和运动,是生命和健康的源泉。古希腊自古崇尚运动和人体之美,天空,海水,各式各样彩色的房子,被海水腐蚀的峭壁,都是古希腊自古以来的文明沉淀。时光轮转,千年对这些峭壁来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于它,也只不过是几道或深或浅的痕迹罢了。”

郭文韬注视着眼前的峭壁,缓缓的说道。

蒲熠星笑了:“你这儿看的根本不是它本身,而是它背后的文明意义。”

“千人千面,不用强求。”

“但路很长。”

郭文韬看过来,蒲熠星第一次看到郭文韬近距离下的脸,他有点走神,想,人能当校草真不是没有原因的。

郭文韬笑了“你说得对。”

 

 

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交谈,蒲熠星认为,还不错。

 

 

 

 

4.

 

然后他们乘车一路来到帕特农神殿,这里原先是供奉雅典呀女神的神殿,但因为它装修的太精美,太华丽,后代无数人都想争抢它,导致它变得残缺,破碎,只剩寥寥几根石柱,但由于后世的修补,才得以让它以原本的面目示人,让人不得感叹科技的伟大。

其中栩栩如生的雕塑,壁画不计其数,众人一进去都如狼似虎般凑近看着,这对于所有人,都是一场文化盛宴。蒲熠星不能免俗,他用手抚摸着这一道道刻画的痕迹,仿佛就感受到千年前雕刻家们日以夜继的雕刻着,那么用心,那么美。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郭文韬也在用手抚摸着浮雕,他闭上眼睛,感受着。

 

你怎么总是发现他?

他好看,不行啊!

哇蒲熠星,你不会是同性恋吧!

你才同性恋呢。

那你为什么一直看他?

闭嘴,好烦!

蒲熠星一把掐死心里的声音,假装不在意的走了过去。

 

“你感受到什么了?”

郭文韬听见说话声,睁开眼,转头看见是他,笑了。

“还能是什么?科技的发达罢了。”

“哇,你总不能要人把那些早已化成灰的古希腊雕塑家从地里拉出来继续雕刻吧,修复到这个程度已经难上加难了。”

 

郭文韬无奈的摇摇头“这个当然不能,所以只能感叹千古年前希腊真是极尽奢华,1975年,希腊政府拨款2300万美元来修建也只能达到这个程度,可想而知,千年前的古希腊到底有多繁盛,”他转过头看向面前的浮雕,缓缓道“多少能工巧匠,多少哲学大拿,埃斯库罗斯,希罗多德,柏拉图,苏格拉底,精神文明开始被塑造,创造了灿极一时的“轴心时代”,而后辈,却永远只能望其项背。”

 

“当时中国的孔子,老子,百家文明不也在刀枪剑影的春秋时期开始发展,几乎奠定了如今的中国文明,释迦牟尼也开始出家修行,一路苦修,最后在树下顿悟,才有了现在的佛教起源。”蒲熠星顿了顿,笑了“构成现在文明的人几乎在同一时代出生,同时开始思考,然后各自构成独立的文化体系,并且很多观点经过证实几乎都是相通的,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是啊,”郭文韬也笑了“然后文明就好似止步不前,时代在变,工具在变,什么都在变,但只是社会的意识形态变了,究其根本,我们的文明还是停留在当时的那个时代,思考着前人的思考,真不知道是该说悲哀还是什么了。”

 

“这就是你为什么选择古代文明作为你的研究方向的原因?”蒲熠星看着郭文韬,下午的阳光透进来,浮尘在空气中游动“你不认为现代文明是有进步的吗?难道社会的意识形态改变不也在淘汰旧的文明中的一些不再符合当下发展的东西吗?一直思考古代文明只会让你固步自封。”

一时沉默。

郭文韬没说话,这是他们之间根本性的问题,想要凭借几句话而跨越,简直是痴人说梦。

 

“抱歉,说的有点急了。”蒲熠星退步,他并无意想要和郭文韬争吵,如果想,他就不会靠近郭文韬,第一次的交谈让他得意忘形,误以为他们和而不同,但他还是想要靠近他,他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真就是郭文韬长得太好看了。

气氛一松懈,郭文韬也笑了,他说,“没事。”

 

 

但其实谁都知道,有事,他们的关系可能就此止步,研究方向的难题太大了,学文科的都有点认死理,不然不会抛弃从来都大热的理科来学这个学了就必须往下读不然没工作的学科了,越是学到深,根深蒂固的学术体系越是难以改变,这跟动摇信念没什么区别。

信念没了就完了。

 

所以未来好几天,他们都没说过话。

 

 

 

5.

 

他们离开希腊,来到埃及,来到埃及的第一站,不能不选择金字塔。

但真正飞到开罗之后才能知道,余秋雨《千年一叹》中描写了开罗机场令人叹服的安检,没想到20多年过去,还是这么令人叹服。

 

他们把所有人的行李一一打开,就好像科技的进步跟他们完全没关系似的,几百箱的行李被打开摊在地上,各种乱七八糟的杂物,安检人员的手直接上手翻,一件件衣服,包包被翻过,几百箱,没几个小时翻不完,还要办各种手续,下午两点到的,晚上七点能不能走都说不定。

一旁的人一脸安之若素,已经有人开始支凳子坐下玩手机了,一看就老熟人了,有些人没办法,只能买凳子。蒲熠星一行人个个怪胎,除了女孩子屁股不能着凉买了凳子,所有男生都是直接坐地上,玩手机或者看书,一派安详。

哦徐丽是个怪胎中的怪胎,她拉了黄老,苏杭和于明德开始打牌。

 

 

蒲熠星坐到了郭文韬旁边,他也不知道怎么坐过来的,好像他一转头,一行人就郭文韬这儿剩下了一个位子,他没办法,他走过去坐下。

 

好尴尬好尴尬,还是去刘星那边坐着吧。

可那边没位子了啊。

难道你不想和郭文韬坐?

.....想啊,但人不跟我说话啊。

嘿嘿你为什么想跟他坐?

要你管......

那就去说嘛。

可好尴尬.....

 

蒲熠星心里这出戏还没演完呢,就听到郭文韬开口。

“蒲熠星,那天的事,是我没考虑你的想法。”

蒲熠星有点紧张:“不不不,明明是我说的太尖锐了。”

 

他有点惊讶,因为在所有描述郭文韬的人眼里,郭文韬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埋头苦学,不搭理人的那种,完全不会像是主动服软的类型,所以蒲熠星被奇妙的安抚好了,没办法,男人的劣根性一向如此。

这种舒适感驱使他主动开口:“为什么你看起来如此适合搞理科却选了中文系?”

郭文韬转头,看着他,认真地问:“为什么我看起来适合搞理科?”

 

 

无法,蒲熠星给他一指前面围成圈坐的一群人:“可能是我见识短浅,但我见过搞文学的无论外面如何冷静,乐观或者内敛,内里却都是悲观且疯狂的人,他们对这个世界都是悲观的,读书越多,越感自身浩渺如尘埃,人类要思考的问题多如繁星,而只有少部分人来做这件事,甚至大部分的人谩骂他们的思考,因为在他们眼里,不能赚钱,不够稳定,不能升职加薪就是无用的工作,“文科淘汰论”甚嚣尘上,越来越多的人不愿学这个,更愿意去学IT,金融,法律,AI,这些在未来看得见的发展门路被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只因它们更能赚钱。而你,我听说你是你们那届的高考理科状元。”

“刻板印象,”郭文韬哼笑一声“确实,不可否认,金融,工程,科技,医学这些都是崇高的追求,足以支撑人的一生,但诗歌,浪漫,爱情这才是生活的意义,“自我,生命”这些问题总是在不停出现。,毫无信仰的人群川流不息,城市充斥着愚昧,生活在其中有什么意义,是很少有人去思考,但总有人去思考。”

蒲熠星笑了“《死亡诗社》,你看过这部电影?”

“嗯,”郭文韬应道,眼神看向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些安检人员的大手还在翻过他们的箱子,打牌的人继续打牌,玩手机的人继续玩手机,而他们在这里谈论这些,这令他感到莫名高兴。

像是走了很久终于被看见。

 

 

“这部电影是我高三的时候看的,那时我的父母叫我一定要去清华,一定要选数学,未来当个老师,或者选金融,挣大钱,而我不想这样,却又始终犹豫,我知道这些当然很好,但这好像一眼就能看到我生命的尽头,我不愿做这样的事,我想改变。然后我看到了这部片子,不夸张的说,我就是看了它才走上文学的不归路,填志愿那天,我父母差点要跟我断绝关系。”

“那你怎么想?”

“我想,我很高兴我那时的选择,”郭文韬看向蒲熠星“这份选择让我遇见很多人,让我踏上这份旅程,让我能坐在这儿跟你聊天,蒲熠星,我很高兴。”

 

 

蒲熠星!不准胡思乱想!

可他说很高兴呢......

那可能不是坐这儿跟你聊天很高兴呢!

可他喊我名字呢.....

你完了,蒲熠星,你完了......

 

蒲熠星笑了,心想,那我接受我完了。

前几年很火的一段话,这世界上有60多亿人口,一生有29200天,平均每天可以遇到1000个人左右,两个相遇的概率是0.00478,相爱概率更是低到不能更低,这几年人口还在涨,这个概率还会更小。他不求郭文韬能爱上他,他们两个能遇到,本来就是千分之一的概率,他能喜欢上他,那就接受。

人生苦短,何必在意那么多。

 

 

蒲熠星想,啊,我喜欢上郭文韬了啊。

这真是太棒了。

 

 

“可以啦!走吧同学们!”苏杭在喊。

他们站起身,向前走去。

“郭文韬。”蒲熠星喊他。

郭文韬回头,看见蒲熠星笑眯眯的看着他,“怎么了?”

“没怎么,继续走吧。”蒲熠星把郭文韬推向前,自己跟在郭文韬后面,笑了。

 

 

 

 

6.

 

他们一路深入埃及,去金字塔,去萨拉丁古堡清真寺,哈特谢普索特女王祀殿,横穿沙漠,黄沙满天,荒凉且辽阔,于明德看起来那样内敛的人,将头伸出车窗外大喊:“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有人也大喊回答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

深入沙漠,竟也能从不同国家的景色体会到相同的想法,并且这种想法在千百年前就有人帮你写了出来,这就是被理解,这就是阅读的意义,而在这荒凉的沙漠上,有人也理解你,因为你们来自相同的祖国,说着相同的话,读着一样的书,这就是文明的意义。

 

蒲熠星看着坐在身边的郭文韬,他正在因为刚才那句话笑,淡淡的,并不是别人口中面无表情的高冷酷哥,蒲熠星笑起来,他为这点小发现欢呼雀跃。

 

 

 

当然经历更多的是埃及的不太平,经过一个城市,里面的街道荒无人烟,只剩风声在回荡,让人感觉一下进入到魔鬼之城,他们胆战心惊,快出城的时候,徐丽往外面不经意的一瞥,立刻弯下腰惊呼:“有人通过墙眼拿枪对着我们!”

怪不得街上没人,这他妈谁敢上街啊。众人纷纷抱头弯下,只有充当司机的人欲哭无泪,强撑着开过。

蒲熠星坐在副驾驶上,他看着坐在主驾驶位的郭文韬,郭文韬没表现出什么,他却皱了眉:“郭文韬,下次换我来开车,你坐后面。”

郭文韬笑了,从善如流:“好。”

 

 

 

他们达到卢克索,就先去拜访了太阳神庙。

蒲熠星感觉很难形容看到太阳神庙的感觉,太荒凉了。

公羊石雕,石柱阵,巨大的雕塑上刻着的僵硬的脸,太阳炙烤着建筑,也炙烤着他们,一切的一切都让人目眩神迷,就感觉只身闯入千古年前的遗迹,光是注视着这宏大的建筑,都能让人感受到层层文明所带来的威压,令人喘不过气......

“蒲熠星?”

蒲熠星猛然惊醒,他转头一看,是郭文韬,他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手上拿着一瓶藿香正气水,递给他。

“我刚看你情况不对,向牧野要了一个来。”

即使脸皮最厚的人也不可能在心上人面前表现出软弱,哪怕自己脑袋昏昏恨不得下一秒倒地的情况,所以蒲熠星接下来了藿香正气水,但说:“我待会再喝。”

没办法,他要脸。

 

 

所以他开口问另一个问题,“韬韬,你说这些古迹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话题很烂他知道,但他总得找话题聊下去。

“如今人们出去旅游更多会选择像三亚,西藏一样的旅游胜地,或者像拉斯维加斯一样说出去可以有面子的地方,美景和面子,总得要一样,而埃及旅游业连续走低,有些地方,甚至这些古迹,都是鲜为人知的,或者只是来拍个照就走了,不免可悲。”

郭文韬也看向那些石柱,上面雕刻着鸟,虫,鱼,以及一些神秘的符号,引人遐想,却过分神秘,来这儿看一眼确实会因恐惧而逃避,所以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可你不能因为他们不了解而指责他们,各人有各人困难,他们辛苦打拼一整年,出来旅游,不是出来搞研究的,人们需要美景,美食和一切能令他们感到愉快的东西,这并没有任何错。”

 

“古埃及文明太成熟,其中体系建立的过程只有寥寥几本书,人们根本不了解,人们因未知而逃避,这再正常不过。如今的一切都在简化,让人们便于理解,文字,发音,人们正不可避免的走向浅薄,流于表面,深刻的不去管,只满足最低的感知层面,这确实令人感到悲哀。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总有要有人去看,今天你我出现在这儿的意义不就是来源于此吗?”

“人类因无所敬仰而浅薄,古迹则因身后空虚而孤单。”

“是这样没错,千古文明永远站立于此,凝望着后人,但总有人会在。”

“我会一直在。”

 

 

蒲熠星看着郭文韬,他并没有多高的声调,没有多文采斐然的语言来阐述他的观点,他的思想,但你光看着他,看着他望着古迹坚定而明亮的眼神,就能知道他甘愿为此奉献终身的决心,正如他所说,他会一直站立在这儿,一直,一直,站下去。

 

蒲熠星笑了,喜欢上这样的人,是他的幸运。

 

“好。”他这样说。

 

 

 

 

7.

 

看过红海,苏伊士运河,他们离开埃及进入以色列。

 

以色列,这个中东地区最不太平的地方,每天上演着战争,动乱和交火,而发起这些的人,是狂热的宗教极端主义和民族极端主义。

只因那儿有个三教圣地----耶路撒冷。

 

一路的枪口,一路的眼睛,一路的炮火。

这是所有进入到以色列的人的心情,确实它大发战争财,军事研发也极其发达,但在华美精致的栋栋高楼下,都有让人心惊胆战的东西存在。

所有人严正以待,不敢松懈,经过蒲熠星的不懈坚持,郭文韬终于被赶下驾驶位,但他上了副驾驶位。

怎么说,只是郭文韬被赶着上后座的时候,一群人连连拒绝:“韬哥,我可以在你快要被打中的时候替你吃枪子,但我坚决不上副驾。”

“为什么?”

“......一些感觉。”

将近20个人,4辆车,挪不出新地了,郭文韬只好上副驾。

“我坐这儿行不行?”

蒲熠星将脸转过去,尽量不让郭文韬看到他上扬的嘴角,他憋住笑,故作深沉“没说不行......”

后座的队友大晕。

 

 

 

下午两点,他们在车上匆匆吃了于明德做的简单吃食就下了车,整整一天,不停歇的开,才终于来到这儿。

蒲熠星抬起头,阴暗恐怖的城门,被炮火鞭打的城墙,城墙外几米的房子里伸出来密密麻麻的枪口,他想,原来这就是耶路撒冷。

 

 

走入城门,一条条狭小曲折的小道铺展开来,延伸到未知的尽头,令人恐惧,男性前后围挡,将女性包围在其中,他们小心翼翼的走着。

不知道是不是巷子太过阴暗,导致一股滑腻腻的气味钻入鼻腔,很难闻,但没有人敢伸手去挡住口鼻,太静了。

蒲熠星在郭文韬旁边,犹豫了一下,他伸手握住郭文韬手腕。

郭文韬惊诧的看了他一眼,但手没有抽出来。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来到广场的哭墙,犹太教的圣地。

一群统一穿着犹太教的服饰的男男女女对立两旁,头抵着墙,默念经书,有人叹息,有人嚎啕大哭,有人带着孩子一起来,孩童稚嫩的声音吱吱呀呀的念着。

说实话,这对没有信仰犹太教的人很难有深切感受,但保持沉默,是人类最大的美德。

 

伊斯兰教和基督教也大抵如此,一群人,沉默的走过,沉默的哭着,彼此在心中感受着苦痛。

一行人里有人信仰基督教,人走过去,一遍遍走着耶稣示众的那条小道,平时一米八的汉子,走着走着,默默掉泪。

 

一行人走累了,站在了一处,他们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宗教,信仰的悲情,我们不理解,但要保持尊重。

 

 

 

郭文韬看了一会儿,低声开口:“每个宗教起始,都是对身边痛苦的直接反映,他们思考,顿悟,传播,是为了人们更好的生活,可一路走来,我却不知道,这种宗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了,枪口,炮火,对着老人,孩子,只因信仰不同就可以随意杀生予夺,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蒲熠星。”

蒲熠星看了他一眼,这几个月下来,他太了解他。

他在渴求共鸣。

 

所以他开口:“错的并非是宗教,信仰,信仰宗教的人们,而是那些因为宗教而陷入意气斗争的人,宗教的鼓动性超出世界上任何一个东西,它轻而易举的就能使人抛弃理智,做出牺牲,”他顿了顿,看向城墙外那些仍然注视着这里的枪口“这更是一种集体性的牺牲,这种牺牲付出巨大,几千年不可化解。错的从来不在事,而在人。”

郭文韬转过来看他。

谁又不在渴求共鸣。

 

他们沉默的对视了一会儿。

忽然,蒲熠星开口。

 

 

   “郭文韬,你信仰宗教吗?”

   “从来不信。”

   “以后会信吗?”

   “不会。”

   “好。”

 

蒲熠星转过头去,看着眼前的景象,听着耳边的痛苦的哭泣声,心想。

我希望你永远不用信,因为想信教的时候,都太苦太苦了,若问他这一刻有什么愿望,他想让郭文韬这一辈子都坚定的无神论者。

 

 

 

 

8.

 

要从以色列去到约旦。

谁知中途出了事。

 

他们正在大路上开着车,这一带正好是民族主义对峙路段,却又是必经之路,抉择许久还是往这边走了,顾老在出发前先给上头报了备,好有什么事至少有个准备。

小心翼翼,开车的基本上都在最大限度内飙车了,能走多快走多快。

“砰!”

像是有什么东西打中了他们的窗户,随后一片哗啦啦的声音。

玻璃被子弹打碎了。

 

“下来!”

一个粗狂的声音用希伯来语大声地喊着。

他们中有好几个人精通多国语言,其中一个妹子更是精通各种中东地区的语言,她用通讯器小声的翻译,玻璃碎掉的声音就在耳边,众人没办法只能下车。

近二十个人下车,一下车就被一群人拿枪抵着。

 

 

“把身上的钱交出来!”一个脸上带着伤疤的男人喊话。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把肩上的包卸下来。

“车上的也交出来!”

几个开车的去了车后座开车门,郭文韬正要去,蒲熠星看了他一眼,悄无声息的将他手里的车钥匙拽了出去。

郭文韬拉住他的袖子,看着他。

蒲熠星摇摇头,将他的手放下去,去后备箱开门去了。

 

 

“砰!”

几大箱行李被丢在柏油路上,发出巨大声响,风呼啦呼啦的吹,所有人的眼睛里都是警惕。

拿枪的人互相看一眼,上去把他们的行李和背包一个个打开,他们拿了一个大袋子,将里面的衣服和钱都丢进去,直到最后一个行李箱。

 

一打开,全是稿子。

那是几个导师和这一群学生几个月以来费尽心力整理起来的资料和记录,为什么不用电脑?这一路上车子有没有油,晚上能不能找到旅馆,能不能吃上饭都是问题,电脑能不能满足需求随时都有电更是问题,当一切都变得方便了,回归到最初,竟还是纸张最便捷。

 

几个男人扛着枪蹲下去,拿起纸张,看了一会儿大笑起来,往袋子里塞。

众人的脸上这才紧张起来,刚刚沉默的看着他们拿走所有的人,这时却蠢蠢欲动起来,有几个男生眼里已经有了怒火。

 

“你们不能这样。”而这时,一个女生站了出来,蒲熠星看过去,是那个精通希伯来语的女生,她瘦瘦小小的平时并不突出,而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她站了出来,站在那眼神定定的看着那几个扛着枪的男人,短发随风飘扬,用希伯来语坚定的说道。

蒲熠星想起来了,她叫东吴。

门泊东吴万里船。

 

 

那几个男人笑了,其中一个男人上前拿枪抵着那名女生的脸,一手拿出稿子。

“不能动?”

“不能动。”东吴丝毫不惧,继续说道。

那个男人笑了,拿嘴一把撕掉了稿子。

稿子被撕得那一刻,所有人沉默,稿子继续被撕,哗啦,哗啦,哗啦.......

只剩血在滴。

 

 

“操你妈!”一个男生扑了过去,他奋力擒住男人的手,拼命的从他手里抢下稿子,像是炮火被点燃,所有人都扑了过去,他们面对枪口,沉默,面对钱财被抢,沉默,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时候蛮上只有坏处,但面对夜以继日写出来的稿子被撕时,他们不再沉默。

 

“砰!”

是枪声,所有人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一个男生的肩膀被子弹射中,流出泊泊的鲜血。

“给你们脸了。”刚被推搡在地上的几个男人站起来,又得意洋洋的笑起来,枪口巡视着人群,“让老子瞧瞧,他妈下一个是谁。”

 

 

“你不能动我们。”蒲熠星站了起来,挡在枪口面前,他神情坚定,用英语说道。

男人来了兴趣,他问:“为什么?”,英语也是以色列通用语种。

“我们是中国人,这次是国家派来做调查的,刚刚我们已经通知了以色列政府,如果你不怕待会去吃牢饭的话,就把枪放下,钱和衣服你随便带走,纸给我们留着。”蒲熠星举起手机,上面赫然是通话记录。

 

抢匪不傻,中国人很麻烦,他们的国家更麻烦,一旦被通知政府估计他们半年都得活在逃杀中,但他们得确定。

“你。”男人用枪推了推蒲熠星肩膀“你跟我们走一段,用电话通知他们,叫他们不来,我们就走,不准耍花招。”

蒲熠星掌心一片濡湿,正要走。

“我跟你们走。”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他掌心的手机被拿走,一个人挡在他身前。

是郭文韬,他看不见郭文韬的脸。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他站在他面前,没有丝毫退缩。

“好,那你跟我们走。”

 

 

正要用枪抵着郭文韬往前走的时候,一阵警笛在前方响起。

“举起手来!”

是政府的军队到了。

几个劫匪看情形不对,顾不上拿这拿那了,拿上袋子就驾车逃走。

 

“哇!”

当车走后,一个女生终于忍受不住腿软,坐在地上哭了出来,过了一会儿,稀稀落落的哭声传来,还有一些人流着眼泪去捡被撕掉的稿子,一片又一片。

最后拿到黄老面前,声音哽咽:“老师,撕得太碎了,补不回来了。”

至此,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郭文韬转过身来,风吹起他的头发,正是2月份的天,以色列这边天气不算冷,一件黑外套就足以,他就那样站在一条长到望不见头的路上,尘土飞扬,耳边是警笛声和哭声,还有稿子往天上飘去,荒凉的景色上,只有他朝他笑着。

很难形容蒲熠星这时的感受,那一句“我跟你们走”一直回荡在他脑海里,郭文韬那样坚定的挡在他面前,而现在,他朝他笑着,像是心脏被揪了一下,酸涩溢开来。

他一把将郭文韬扯进怀里,头埋在他脖颈,不说话,也没流泪,只是抱着。

 

天地安静下来,隔了好一会儿,蒲熠星才感到郭文韬将手放在了他背上,无声的安慰。

他闭上眼,闻着郭文韬衣服上的味道,完全不同于女人衣服上常有的香味,是浅淡的,郭文韬身上独有的味道,他知道,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更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郭文韬,我爱上你了。

 

 

 

 

9.

 

自那天以后,肩膀受伤的男生被送回国治疗,在政府休养的时间,顾老把学生叫到身边,问要不要退出,这趟旅程就是这样残酷且危险,留下,风险很大。

一屋子学生,沉默的如磐石,最后所有人都摇摇头。

“死就死了,宁愿死在求道路上,也绝不做逃跑的懦夫。”徐丽坐在凳子上,神情倨傲,短发飒爽,这样说到。

后来,再次踏上旅程时,没有一个人走。


 

而他们之间,自从那天以后,也开始变得不一样。

手碰到一下就要犹豫着分开,眼神相触随即匆匆逃开,常常在很多个夜晚里,他们或是在车上通宵驾驶着,或是在旅馆嘎吱嘎吱的床上,蒲熠星看着郭文韬,他睁着眼或闭着眼,都是一派坚定的模样,你都不用走进,就知道他的坚持和通透。

这样的人,会察觉不到别人的爱意吗?

蒲熠星不怕他知道,他向来坦坦荡荡,他只怕,郭文韬怎么想。

会退缩吗?和我相爱?

 

 

他们这一路从希腊,穿过埃及,再到以色列,约旦,伊拉克,已经历时9个月,这九个月其中辛苦不欲多说,左不过饿肚子赶三天的路,奔波一路却无处可睡,一群人累的受不了直接席地而睡和衣而眠,这一路不少都是战争高发国家,随时担心着掉脑袋的风险。

这还只是身体折磨,更令人难受的是精神上的折磨。这一路古迹有的被破坏有的直接寻不到,一行人赶几天的路最后无功而返,心理承受能力不行的直接要抱着稿子哭了。

更甚的是,这一路来的种种事迹,曾经在历史上高度发达的文明古国如今遍地的孩子看着有车过来就把手伸进车窗要钱,完全不害怕被夹,他们不上学,不生产,只是在大路上晃荡着,睁着大大的眼睛,乞讨着,这如何能令人不心痛,有学生受不了了跑去买了纸笔送给他们,结果转头就看到他们把东西扔了,要钱。

 

当然,还有一点好,他们可以尽情的创作,一群人,都是同好,都是老师,互相交流互相学习,遇上不会的就去请教,有什么看法就提出来,如果看法不同就大声争论,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争论完了互骂一句傻逼然后对着笑起来,完全没有芥蒂。常与同好争高下,不与傻瓜论短长。在这种极度宽松的创作环境中,他们的灵感大爆发,每个人都对这趟旅程万分感谢。

 

遇到风景秀丽处,停下车来,取出酒来,大口喝酒大口吃饼,大声笑着。沙漠里,夜幕下,城墙外,火炬熊熊燃烧,每个人心里都是暖的,都是热的。

都是一群20多岁的年轻人,男男女女,在一起总是得要点什么逗闷子。

 

一天,他们在一处古城墙外生火,开了一天车来着,已经黑天了,考察什么的得明天白天做,帐篷都支好了,今天晚上大家就打算放松一下。

玩真心话大冒险。

没什么纸牌啊乱七八糟的,大家就搞了个空水瓶,转到谁谁回答,不行就做大冒险。

 

 

第一个转到的,是顾老。

老人家两袖清风坦坦荡荡,“问吧。”

年轻人眼睛一对视,狭促道:“想知道顾老怎么和您夫人结婚的!”

顾清风笑了,完全不避讳,这么多天大家早混熟了,他悠悠然开口:“当初啊,还是80年代吧,我在大学每天学的匆匆忙忙的,根本不想谈恋爱,家里安排的相亲都拒掉了,结果啊,有一天匆匆往图书馆赶,路过一个走廊,恰巧,就撞到了你们师娘的肩膀,啪,她的书掉了。”

顾老说起回忆来,眼睛里都是笑意:“我把书捡起来一看,西方哲学史,我很喜欢这本书,感觉遇上同道中人,就问,姑娘你也喜欢罗素啊,话还没说完,我就见到了你们师娘,当年你们师娘梳着两小辫,穿着一身红袄子,脸上冻得发白,可一双眼睛生灵灵的瞧着我,我啊,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呀!这顾老还是一见钟情呢!”有学生打趣到。

顾老将近60的人了,提起这些事也会不好意思的摆摆手:“害,然后我才发现,原来你们师娘是我同系学妹,总是她们专业第一,然后每次去图书馆,我都看她,看久了就给人递纸条约一起去图书馆,我俩一起聊天,聊着聊着就在一起了。后来啊”顾老的眼睛看向远方。

“我去印度考察,正值印度暴乱,我们一行人在印度滞留一个月,最后你们师娘跟着国家派过来送我们回国的人一起来接我们,我不知道她那样一个平时怯生生的小姑娘当时是怎么克服一切过来找我的,但当我看到你们师娘,站在旅馆门口,手中提着行李,身上乱糟糟的,瞧着我的那一刻,眼眶红了,就站在那儿,哭成泪人。那时,我就在想,这辈子,我非她不娶。”

说完,一阵沉默。

 

“敬师娘。”东吴开口,举起杯子。

“敬师娘!”

“是!敬师娘!”大家喊着,一把把杯子碰在一起。砰的一声,酒洒出来。

 

 

下一个,是苏杭。

几个男生眼神一对,坏主意咕噜咕噜的。

“苏杭,你小子,在我们这行人里,有没有喜欢的啊?”

苏杭被问的闹了个大红脸,平时看起来挺外向的男生,这时候害羞起来,眼睛却止不住的望东吴,那件事以后,苏杭喜欢上了东吴,这简直是众所周知的事。

“我,我,我选大冒险。”他朝那几个疯狂眨眼,放过我哥们,谢谢了,今天大恩大德来世做牛做马也会报的!

“那,那就绕着这城墙跑三圈。”哥们懂了,放他一马。

苏杭认命的跑起来,剩下的全都在暗暗发笑,几个女生笑着推了几下东吴,东吴没理,只是看着苏杭跑走的身影。

 

 

 

瓶子咕嘟转,停,是郭文韬。

郭文韬虽然平时高冷,可好歹处了这九个月,各位也把这人性格摸着了,只是慢热,脾气好得很,所以一个男生咳咳清了下嗓子,问出全场人都很在意的问题。

“韬哥,谈没谈过恋爱?”

基本上所有人眼睛刷一下就盯着郭文韬了,眼里的八卦之情熊熊燃烧,连黄老都往前挤了挤,人类对八卦的热爱是不分男女老少的。

郭文韬看看这一堆眼睛,笑了,答的坦然:“没谈过。”

呼----蒲熠星松了一口气,他知道郭文韬这个年纪了谈过恋爱很正常,但,但就是忍不住在意啊。

 

“虽然知道韬哥一心只有圣贤书,但还是好想看韬哥谈恋爱哦,简直不敢想象。”一个男生故作痛心的说道。

“闭嘴!牧野!”一群女生上手就要打爆牧野脑袋,男神不要谈恋爱!

“韬哥,”一个男生往前坐了坐“我可以诚挚地请教您,您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吗?”

一群女生坐直了,蒲熠星也坐直了,还往前挪了挪。

郭文韬笑了,说,这是另一个问题。

啊!

一群女生好不叹息,蒲熠星也低下头。

 

 

玩到最后,吃好喝好,各自收拾东西散场。

帐篷两人一个,郭文韬和蒲熠星在一个帐篷,他俩并肩走在沙漠上,沙子很软,一脚深一脚浅,走了一段,离众人有点远了,气氛说不清道不明,两人只是沉默,任凭大风呼啦啦的刮过。

蒲熠星拢紧衣服,开了口:“刚刚......你说你没谈过女朋友,是不是真的啊。”

“是真的,没谈过。”

“那,”蒲熠星一紧张就容易看天看地不看人“那,有没有谈过男朋友啊。”

脚步声停了,郭文韬没往前走。

 

 

蒲熠星也停下,看着郭文韬,他俩站在一个沙坡上,一个人在上一个人在下,蒲熠星俯视着郭文韬,郭文韬眼瞳好深,这样定定的看着他,那么轻又那么沉。

他听到郭文韬问。

“蒲熠星,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

蒲熠星想,他低下头用脚磨蹭了两下沙子,他一生都顺风顺水的过,父母开明且包容,但关于这件事他也不知道父母会作何看法,他没谈过男朋友,只谈过几个女朋友,遇见郭文韬之前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这种性向,他这个人做事万事随心,但谈恋爱不是光自个舒坦的事,郭文韬呢?他会怎么想?他望向远处的灯火,一行16个人,就算他们能避一时还能避一世吗?早晚要出去的,世俗呢?

谁又能问心无愧的说自己不怕?

 

 

他看着郭文韬的眼睛,没有说话。

 

他们站在大漠中,谁都没有说话。

 

 

 

 

 

10.

 

那天之后他俩之间就好似隔着一层窗户纸,彼此对坐着,瞧着,但谁都没有去戳那层纸。

谁都是太过清醒的人啊。

 

他们在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的大风下并肩而立,在夜幕下的黑克马塔纳古城里呼吸交错,在伊朗的雪山旁对视,呼出的白雾浸软了眉目。他们深夜在扎的帐篷下写稿子,旁边还有数十个帐篷也亮着灯,昏黄的灯照着,他们不说话,只是写,把这一趟的所思所感在稿子下写出来。

好多好多个深夜,他们互相扶持着走过。

 

 

他们当然也会有争吵,研究方向的不可逆很难克服,但放下偏见,他们却有很多观点相通,彼此都有渊博的学识,谈起天来总是合拍,连黄老有时候听他们聊天,都会笑眯眯的过来问,小蒲啊,要不博士你就申我的研究生吧,戴老头那边我去说。蒲熠星每每这个时候都会说,那我不想要郭文韬做我师哥怎么办?黄老一脸苦恼,可小韬好多年前就当我学生了,这个辈分改不了哇。

郭文韬坐在一旁没说话,只是笑着看蒲熠星。

蒲熠星偷偷撇一眼他,小声道:“如果这样我就不去北大读博了。”

 

 

 

 

11.

 

已经一年,他们这一趟下来收获颇多,正打算去往印度,他们穿行于印度的市区,一路横行,去到瓦拉纳西看恒河,但多少年前清澈的恒河水早已污浊不堪,河里浸满了赤身裸体的男女老少,他们任由脏污飘过,只是闭上眼虔诚的喝着恒河水。河两边都是高矮不一的破旧房屋,就算有新房,还是被烟熏给染上一层厚厚的污渍,有些人在走向恒河的路上倒地,警察就把他拉到一旁直接火化,恶浊的烟尘缓缓飘向天空。

人,到处都是人,警察正努力的趟过水去打捞起恒河上的浮尸,刚死去的人在大火里渐渐化成一堆碎渣,被人倒进恒河里,所有人都闭着眼,对着身边的事情毫无感觉,他们心中只有圣洁的恒河,其余种种,生老病死,都是佛祖的旨意。

他们站在恒河旁的台子上,女性统统被裹上面纱,他们沉默的看着,谁都没有说话。周围乱糟糟的人群穿过,只剩他们沉默的悲哀着。

 

“走吧,去华氏城。”顾老叹了一口气,招呼道。

众人稀稀拉拉的转身跟上。

 

 

蒲熠星要走,看见郭文韬还站在那儿,看着恒河里的人。

他走过去,拍了拍郭文韬的肩膀:“走吧。”

郭文韬转头看向蒲熠星,看着他,没说话。

蒲熠星叹了一口气,郭文韬啊......

 

他看着郭文韬,开口:“你我都知道,宗教是太难改变的事了。”

“悲哀也好,幸福也罢,都不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你我只能是旁观者。”

 

郭文韬低下头,嗯了一声,然后说。

“走吧。”

 

 

 

 

12.

 

开车去往华氏城,华氏城宗教胜地,虽然动乱不少,但还是有无数信仰者前赴后继去往礼拜。蒲熠星一行人最终还是决定前往一看。

可一上路谁都反悔了,一路上的路全都坑坑洼洼开车都能把人给震吐,旁边还挤满了驴车,卡车,汽车,谁都是大包小包往车上系,捆的死死的,乍一看,感觉全像逃荒的。

旁边还有车驻守在两旁,大剌剌的开着窗,枪支摆在里面。还有小孩蹲守在路边,一见他们来就涌上来,用力的拍打着窗户,用英语说“Money!”其中还夹杂着几句中文,可见老惯犯了,把谁是人傻钱多的倒霉蛋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他们一行人坐在车里都不知道是先捂嘴还堵耳,车震的想吐,一旁的噪音更是凶器。连一直被逼着戴面纱的徐丽等姑娘,都顾不得形象撇开面纱抱着垃圾袋狂吐。

等到目的地,下午五点,一个个瘫在车里都不想动,全都累虚脱了。

 

 

一行人决定明天再去拜访阿育王首府,今天就早点睡觉。

女生刚下车,还没来得及呼吸两口新鲜空气,一旁就冲出来一群人,用印度语叽里呱啦的说宗教,女性传统,不要脸,女生被迫重新戴上面纱。

 

一进到旅馆,徐丽就瘫在沙发上,语气生无可恋,眼神空洞,道:“我他妈已经想好了我的毕业课题,就叫印度宗教对于女性的不平等歧视。”

刚走进来的黄老一听就笑了,他笑眯眯的开口:“丽子,你知道这个课题被多少人写过吗?”

“那为什么这么多人写了印度还这样?”徐丽面无表情道。

“因为这是印度。”

徐丽倒地。

 

 

 

后来大家睡到八点钟饿得不行,集体上街买吃的,印度虽然脏乱差,但比前面几个国家的荒无人烟要好,通常这个情况下他们最多就着凉水啃大饼。一路上烟火味十足,几个姑娘虽然还是要戴着面纱但有吃的也算高兴,其余人走在前面,蒲熠星和郭文韬两人走在后面。

他俩睡醒了都没什么食欲,免去了吃东西,就沉默的走着,也算气氛好。

“韬......”蒲熠星正欲开口。

 

 

砰!砰!砰!

蒲熠星迅速转头,是枪声!

 

 

枪声越来越近,隐约能看到一辆吉普向这边开过,还能听到有人在大喊着宗教万岁!

妈的,是宗教极端主义,印度对外勉强维持一派和平欣欣向荣的皮,只有深入这里,才知道这里的宗教极端分子照样猖狂,持枪伤人绑架更是不计其数,今天这么巧就碰上了!所有人全部惊慌的四下逃窜,几个导师疯狂招呼学生赶往旅馆,但到处乱哄哄的,商贩都顾不上摊子就遁入街巷。

 

 

“啊!妈妈!”有小孩大喊着,蒲熠星回头一看,这些宗教极端分子正在实行绑架!

就这片刻功夫,还有不少人都被掳走,全都是妇女儿童,她们统统被塞进一辆大货车里。有男人想上前救下,就被劫匪一枪射中倒地,流出泊泊鲜血,再没了生气。

“蒲熠星!走!”

蒲熠星回头,是郭文韬,火光映在他眼睛里,像一团燃烧着的火焰,他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就把他拉着往前跑去。

 

“啊!”

是东吴!

 

蒲熠星匆匆回头望,东吴正在被掳上车,苏杭不顾众人拉扯回头跑向东吴。

 

 

砰!砰!砰!

劫匪还在不断扫射,不断有人中枪,所有人纷纷惊逃,哭喊声不断传来,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车子在不断逼近,人两条腿怎么也跑不过四个轮子,况且印度小巷四通八达,这一整片都被包围住了,逃到哪稍不留神就会被抓,顺着来时的大路飞奔是最快的。

 

蒲熠星被拉着走,他第一次知道郭文韬力气这么大,握着他的手腕,力气大的像是要把他捆死,生死攸关,没时间去想那些个情情爱爱,但他在这一刻,竟忽然感觉剥开了郭文韬的一片真心。

 

“跑!”

“啊啊啊啊啊!”

“救命!”

“妈妈!”

 

人群一片混乱,推搡,挤压,绊倒,谁都是羔羊。

突然郭文韬被闯过来的一个小女孩绊倒在地,蒲熠星赶忙回头,看到的却是郭文韬跪坐在地上,脚踝明显受伤,他坚决的眼神犹如一记清粼粼的剑,一把扎进他心里,他看着他大喊。

“蒲熠星!走!”

 

 

车子不断逼近,一把把小女孩拎上车,哭喊声不停,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蒲熠星冲上前直接把郭文韬抱起来不顾一切往前冲。

 

砰!

劫匪一枪打中蒲熠星的腿,蒲熠星一下就跪倒在地,疼的冷汗直冒,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车子还有一段距离,蒲熠星咬着牙将郭文韬放到一个小推车后。

 

“蒲熠星,你干什么!”郭文韬一把拉住蒲熠星的手腕,怒目相对。

蒲熠星却强硬的拉过他的手腕,说:“郭文韬,你就在这儿。”

四目相对,炮火纷飞,火光冲天。

蒲熠星感觉心中一阵巨大悲恸,嗓子发痒,眼眶发红,他颤抖凑上前亲吻了一下郭文韬的眉心,没有说话。

 

 

他转头,直接拖着残腿跑到的大路上,往前拼命的跑,车子逼近,劫匪一把将他扔上了车,砰的一声,撞得感觉全身骨头都要断裂,痛的天旋地转,他睁开眼,一车厢的妇女儿童,都被绳子捆着,东吴和苏杭也动不了,顾老不知什么时候也被劫匪掳上车,只能用眼神向他投来关怀的目光。

卡的一声,车子调头。

蒲熠星终于放下心来,脱力般靠着墙滑下去,他闭上眼的最后一刻。

想,幸好没表白。

 

 

 

13.

 

劫匪把他们带到了一个破旧的仓库,正值5月份,印度这边早就进入夏季,闷热潮湿,仓库的墙壁上都是霉点,蟑螂老鼠不计其数,人质一共40多个人,全都在一间屋子,除了上厕所能说一声被挟持着去外面上以外,什么也做不了。劫匪就在门口杵着打牌,吃的只有每天发的一小袋饼干,薄薄几片,吃了就没,很多人因为饿过头昏死过去,身体横陈在地上,没人敢管。

劫匪想利用他们要挟政府给钱,这是平息动乱最快的法子,他们只用保证他们还活着,至于其他,随便。

 

 

过了大概两天,蒲熠星靠着墙,身边坐了顾老,东吴和苏杭。

蒲熠星的腿被仓库里一个会医术的女人救了,简单包扎下才不至于腐烂。一行人中只有他们被掳走了,还算幸运。顾老身体不太好,却也坚持着不让学生给他留吃的,说是老师死也得死学生前头。

顾老握着饼干,头望着上空阴暗的天花板,这里没窗子,只有缝隙里透过来的几丝光亮能判断到底过了几天,现在,是夜晚。他望着,突然笑了。

“这次,老婆子不知又要哭成什么样咯。”

“真希望再瞧着她一次啊。”

 

东吴和苏杭已经靠着沉沉睡去,所有人都陷入睡眠中,当饥饿来临时,睡觉是抵御的最好良方。

一切都安静了。

蒲熠星没答话,在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没用。

 

 

“小蒲啊。”顾老唤他。

“欸。”他睁开眼,低声回应道。

“你和小韬那事,我本来不想插手,年轻人嘛,总归是要自己趟趟的。”顾老望着天花板,他已经53了,头发都花白了,这一生什么事都经历过了,爱恨情仇,书里也写尽了,可人要不自己经过一回,总归雾里看花,不知其所以然的。

蒲熠星看过去。

 

“小韬啊,是个好孩子,刚进院的时候呢,上我课,就很认真,后来了解过以后就确定了未来的研究方向,天天往图书馆里钻,古代文明史呢,难,可他就是要一条路走到黑,不听劝。他啊,本来研究生论文定的是另一个方向,他都准备好要去埃及呆个一年半载了,黄岳都跟我说,他不做出研究来不回来,可小韬不知道怎么了,有一天突然说要跟着来这一趟,论文前期他做了多少准备啊,说不去就不去了,”顾老从天花板上撤下眼神,转头笑眯眯地看着蒲熠星。

 

“小韬这孩子啊,做事从来都倔,不撞南墙不回头,我还奇怪他到底怎么了呢,结果这一路上我大概也明白了,小韬啊,大抵就是奔着你来的。”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要我看啊,没那么多过不去的坎,我都53了,如今想想人生中真有什么困难的,也就剩怕时间太匆匆,我还想再见我那爱人一面。”

“小蒲啊,如果这次能出去,有什么事情,都说清吧。”

“我们这一生,遇见个人,喜欢个人,都是太过太过难得的事情了。”

 

 

 

夜色已深,顾老说完之后就睡去,独留他一人在黑夜里清醒。

蒲熠星抬起头,望着天花板,他回想着一路上与郭文韬的种种。

刚见面时递过来的水,第一次交谈时主动延申的话题,争吵过后先一步递的台阶,沙漠里那样轻却又那样沉的目光。

他原先还奇怪,为什么郭文韬初见看着那样冷淡的人,好似对他的靠近完全接纳,原来,原来......

原来如此。

 

 

蒲熠星闭上眼,笑了。可他真的不知道,郭文韬,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你为此又到底付出了多少?

他回想起在沙漠里的那一次交谈,忽然明白,郭文韬当时那样的眼神到底代表什么。

他郭文韬向来都是好直接一人,做事决定了便绝不会回头。

他并非警惕的提醒要遵守在安全界限以外,而是问他。

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蒲熠星感觉心中一片酸涩满溢。

郭文韬.....

郭文韬.......

郭文韬..........

 

 

转眼三天,劫匪变得越来越暴躁,按照往常不出三天政府都会为了安抚民众而直接派人交涉的,现在过去五天还没有一丁点动静。他们在门口气急败坏的打电话,看着有孩子探出头来就直接拿着枪扫射。

“啊!”

一阵尖叫此起彼伏,所有人抱头趴在地上,东吴上前一把将孩子抱在怀里卧倒在地才幸免遇难。

蒲熠星透过墙眼看出去,五天都没人来,这不正常,除非......

 

 

深夜,劫匪站在门口昏昏欲睡,他们熬了五天,熬鹰都没这样熬。

 

砰!

劫匪吓醒了,猛地站起来正想大喊。

砰!砰!砰!

一阵枪声!劫匪向外看去,一群坦克和枪正在黑夜中滚滚而来,枪支不断射击,照得火光映天,枪击声不绝于耳。

劫匪一共才30来个人,政府向来软弱无力,谁都没想到会有今天的局面,他们吓得腿软,还是被首领一枪打直。

“打出去!为了宗教!为了伟大的神!打出去!”

众人楞了一下,然后此起彼伏的大喊起来:“打出去!”

“打出去!”

 

 

劫匪全部冲了出去,蒲熠星早在在第一声枪声里就被惊醒了,他安抚好众人,一个人小心翼翼的走到仓库门前,锁还在,而且是巨难搞的类型,队里没人会干这个,蒲熠星顶着压力上前,小心翼翼的拆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战火声不停,蒲熠星冷汗都下来了。

开了。

 

 

“走,走,走快走!”蒲熠星招呼众人出去。

所有人鱼贯而出,东吴怀里抱着个孩子跑了出去,苏杭在一旁掩护。蒲熠星腿还没好全,行动不方便,本来想留在原地的,没想到顾老扶着他硬是要把他带出去。

“留在这儿不安全,我做老师的,怎么也不会抛弃学生啊。”五十多岁的人了,头发花白,几天没吃饱饭,依然用尽全力一步步把蒲熠星带出这个摇摇欲坠的仓库。

 

可仓库外也不安全,到处都是逃窜的人,这里太偏,仓库只是这里的一角,到处都是废弃的钢丝和材料。前面是炮火连天,枪声四起,蒲熠星和顾老小心翼翼的走着。

 

砰!

一个劫匪突然冲出来撞在墙上,身上和腿上都有枪伤,鲜血泊泊的流,痛到满地打滚,看到蒲熠星和顾老,用印度语大骂他们,蒲熠星警惕的带着顾老步步后退,这种时候,这种人不能激。

劫匪却不想放他们离开,他瘫在地上,腿是走不了了,他坏笑着举起手枪直接瞄准蒲熠星。

 

砰!

千钧一发之际,顾老转身直接护住了蒲熠星!

 

砰!

他们被猛然撞到了地上,蒲熠星忍着簌簌扑下来的灰尘看向来人,是一个军人,穿着印度军服装,直接把他们扑到了墙上,才避免了这一枪。

他没有看蒲熠星,直接站起身走向那个劫匪,用枪一击毙命。

鲜血四溅,这是蒲熠星第一次直面死亡,他还没来得及细看,眼睛就被一只苍老的手缓缓覆住。

“别看,孩子。”

 

 

 

他们被军人带到了安全地带,那里已经聚集着一批妇女儿童,蒲熠星安顿好顾老,起身四下巡望,却怎么也找不到东吴和苏杭,他刚起身准备走的时候。

“蒲熠星。”

 

一道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蒲熠星僵住了。

何其漫长,120个小时,7200分钟,432000秒,他日日夜夜思念的人啊。

 

蒲熠星转过身,是郭文韬。

他站在炮火连天中,火光映天,枪声不绝,战乱,危险,废墟,他站在那儿,几天不见,衣服都没换,一身风尘仆仆,哪里都乱糟糟,只一双眼,就那样看着他。

思念无声。

 

 

“蒲熠星。”

郭文韬没动,只是唤他名字,声音哽咽。

“蒲熠星。”

“蒲,蒲熠星。”

 

那一秒,蒲熠星只觉四下寂静,万物无声,一切都随他远去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名字,有这么痛。

痛的仿佛要把血肉剥开,露出赤裸的心脏。

 

 

郭文韬......

他再也无法忍耐,他大步向前一把抱住郭文韬,紧紧的,像是要抱到血肉相融,多少言语都说不尽他这时心底的悲怆,生死关头阎王爷那走了一圈回来,才终于明白自己的心,他怀里抱着的这个人,做事从来有条不紊,竟也会有一天,满身尘土,眼圈乌青,只身赶赴这场战乱。

怎么那么傻啊,郭文韬,郭文韬,郭文韬.......

他感受着郭文韬身上那熟悉的气味,心里的酸涩翻江涌海,痛到他几乎直不起身,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千言万语也在嗓子口堵着,叫他只能一遍遍重复那三个字。

“郭文韬。”

“郭文韬。”

“郭文韬。”

 

 

“蒲熠星.....”郭文韬唤他,声若游丝。

“三天前,我去大菩提寺拜佛。”

“那住持问我,许了什么心愿。”

“我说,我希望蒲熠星,岁岁平安,岁岁平安,岁岁平安.....”

 

蒲熠星听到这时,眼泪汹涌落下,一滴一滴,打湿爱人肩头。

可郭文韬还在说,他说的平静,平静的像是痛哭三天三夜后那样平静,波澜不惊的皮囊下都是根根断裂的骨头,肝肠寸断。

 

“蒲熠星。”

“我以前不信教,不信神佛,可当我看着那尊金佛的时候,我真心的想。”

“如果你能平安回来,我从此只身入佛教。”

“以报菩萨之恩。”

 

 

蒲熠星感受到,有一滴泪,落在他的肩膀,烫的像要是把心脏灼伤。

夜幕沉沉,枪声震天,硝烟弥漫,多少注视,多少不怀好意的目光,蒲熠星闭上眼,都不去管了。

十万红尘滚滚而下,他甘愿为爱沦陷。

 

 

 

 

14.

 

那天以后,蒲熠星一行人直接被安排进医院休养,其余队友赶来时,看到他们躺在病床上,直接落泪了,谁又不对当时没有护住队友而心怀愧疚呢。

见到顾老虚弱的模样,一个汉子直接跪在顾老病床前哭了,他拉着顾老的手,眼泪横流:“对不起,是我对不起您,当时要不是我,您不会吃这么大苦的。”

“对不起,对不起顾老。”

顾清风笑了,眼角笑起皱纹,他握住学生的手,温声道:“没事,孩子。”

“没事,没事,没事的,傻孩子.......”

 

 

蒲熠星也了解到,当时他们被掳走,郭文韬等他们过去后直接开车飞驰到当地政府门前,表明身份,联系上级,极力促成这次活动,其中多少斟酌,多少步步为营,以身试险不必多说。男生们个个星星眼,说,韬哥那时简直帅爆了。

蒲熠星惊讶的看向一旁的郭文韬。

郭文韬没说话,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给他削苹果。

 

蒲熠星他们大概要休整五天,顾老建议他们先走,谁知一群孩子比驴还倔,死活不肯走,非要等着一行人整整齐齐的走。

他看向黄岳,希望黄岳带孩子先走,因为他耽误了进程真的不好。谁知黄老一个纸团扔过来,顾清风这才看到黄岳眼眶发红,他吸吸鼻子,瞪着他:“臭老头,你知道你被劫走我有多担心吗!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嫂子交代?你别看我!他妈要不等到你痊愈健健康康跟我们一起走,我他妈死也死在这儿。”

   学生见状也大声说:“对!要走一起走!”

 

“诶诶,家属出去啊,别嚷嚷,病人需要休息。”护士一脸正气的来敲门。

黄老和学生嘱咐一大堆,夹着尾巴走了。

 

 

“蒲熠星。”郭文韬站在床前,叫他。

蒲熠星看着他,从他回来郭文韬就这个样子,冷冷淡淡的一点都不像是那个站在炮火下一脸平静的说如果他能平安他去出家那个郭文韬,蒲熠星撇撇嘴,男人。

这么多天,他想要跟郭文韬多说一点话,郭文韬都避之不及,就算天天来看他,但一到时间立马就走,在的时候人又多,体己的话说不出口,想说人又跑了。

蒲熠星咬牙,他妈什么时候这破腿好了死也要从郭文韬口里扒出几句真心话。

郭文韬,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呢?

 

 

 

 

15.

 

休整好了,他们出发去往最后一站,尼泊尔,他们将会从这儿回到祖国。

历时13个月,他们这趟旅程终于能圆满的画下句号。

 

来到尼泊尔,他们从比尔根杰横穿到加德满都,一路上有破旧不堪,泥泞满地,恶臭熏天的城镇,也有色彩斑斓,风景如画,干净漂亮的城市,差异极大,可见城市发展实在有失均衡,最后,他们来到了博克拉。

博克拉就在喜马拉雅山麓下,虽说是雪山旁边,但山挡住了侵袭而来的寒流,只留下一个花开天暖的桃花源了。

徐丽等姑娘欢呼一声,直接跑向这一览无余的草地,众人也都高兴的恨不得将自己与这里融为一体,原因无他,因为实在太久太久没见过这样至美的景色了,这一路,风餐露宿,长途跋涉,历尽种种,终于到达这里。

他们租下这里的旅馆,打算好好休整两天就走,祖国就在一山之隔,思乡之情,实不可挡。

 

 

 

他们在这滑雪,骑马,骑到雪山水汇成的湖泊旁,波光粼粼,雪山白洁,一切都美的仿佛是场梦境。他们大声欢呼,互相扔雪球,一起倒在柔软的草甸上。

 

“我来的时候,没觉得我们会变成这样。”徐丽躺在草上,望着湛蓝的天,忽然感慨道。

“我当是也这样以为,”于明德躺着,笑起来“我当时以为这只不过是趟旅程。”

“如果早知如此,我会带个摄像机,真想把你们每个人都记录下来。”一个女生笑着开口道。

“你一人抗啊?”牧野打趣道。

“怎么?你不帮忙?”

“帮帮帮,一定帮。”牧野笑道。

 

“真好。”东吴也躺着,说出感叹。

“那可不,完成了论文还收获了一个男朋友,能不好吗?”徐丽揶揄道。

“哎呀徐丽!”

 

“要不每个人对雪山许个愿吧?”徐丽爬起来建议道。

“怎么许?”

“就直接跪着朝雪山嘛,诚心的许就好啦。”徐丽跪朝雪山,双手合十,闭上眼。

众人看着她,也爬起来朝雪山许愿。

 

蒲熠星也许,许完后看郭文韬。

“你怎么不许?”蒲熠星奇怪道。

郭文韬笑着摇摇头,“人这一生,不能许太多愿,许太多就不灵了。”

他看向巍峨的雪山,舒心的笑了。

“我只有一个愿望,未来也只有这一个愿望,所以没什么好许的了。”

 

 

 

蒲熠星复杂的看着他,他忽然感觉郭文韬真是好矛盾的一个人,一会儿冷的感觉他们这辈子都不认识,一会儿又蹦出这种感觉会爱他一辈子的誓言,平平淡淡,但说的掷地有声,决不反悔。

郭文韬,你到底想要什么?

 

 

 

16.

 

最后一天,他们晚上举办了篝火晚会,他们邀请了居民一起参加,火把高高筑起,火星四散于天际,一群人喝酒吃肉,载歌载舞,好不快活。

蒲熠星看一眼正在看着他们跳舞的郭文韬,心一横,直接将人拉起,一起进入到跳舞的行列。

音乐舒缓,跳的是华尔兹,蒲熠星先一步跳男步,郭文韬只好跳女步。

 

正是9月的天,盛夏刚退,清凉的风缓缓送来,也不太冷,蒲熠星的手揽住郭文韬的腰,手心盗汗,紧张的不行。

郭文韬腰也太细了!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郭文韬的脸,他没看他,目光稍垂,放在他的肩膀,蒲熠星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郭文韬低垂的睫毛和脸上的小绒毛。

很漂亮。

说实话,再漂亮的人呆久了也不过是那样,可他一直觉得郭文韬很漂亮,现在想想,当初在机场,他就对他一见钟情了,此后的多次靠近,不过是爱意在推着他走罢了。

 

音乐轻柔,在场的人没有看他们,就好似他们也不过是这世上一对平凡爱人。

天地缓缓,爱意汹涌。

 

 

一曲完毕,蒲熠星看着转身要回座位的郭文韬,急得一把拉住他手腕。

“郭文韬,我们谈谈,行吗?”

郭文韬转过身,其余人已经四散的回到座位等待下一首舞曲的开始,场上只剩他们,静静的对视着。

蒲熠星豁出去了,拉着郭文韬就往外走,一路走到雪山旁才停下。

 

 

深夜的博古拉更显寂静之美,河水在静静地流淌着,满天繁星铺陈,一路望过去,像是条延绵不绝的银河。

而他们站在其中,相对无言。

蒲熠星忍不了了,他算是看出来了,如果他不先开口,郭文韬就是个锯嘴葫芦死也不会开口的。

“郭文韬。”他唤他的名字。

“你看着我。”

 

 

郭文韬依然不看他。

蒲熠星只好走进,一步步缓缓说着:“我本来,是不想这么仓促的跟你说这话的,我本来想,这一趟,就当是梦,我们谁都不要拆穿,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

“郭文韬,”蒲熠星走到他面前,看着他,一字一句,赤忱的像是要把心剖开“原谅我实在说不出多华美的情话,我并非莎士比亚,也并非博尔赫斯,我所能说的,不过一句。”

“郭文韬,我爱你。”

“真真切切的爱,想跟你过一辈子的那种爱。”

“请不要逃避,不要拒绝,正视我的爱意,好吗?”

 

 

他停在他面前,满腔情谊,爱得那样深,又那样真。

满心满眼,左不过一个郭文韬。

 

 

“蒲熠星,”郭文韬依然没看他“我想,还是算了。”

“我没有办法,回应你的爱。”

“抱歉。”

 

蒲熠星愣在原地,他没有想过这样的结局,这个人,连那样真的誓言都说了,临了,却跟他说,抱歉?

“为什么?告诉我。”蒲熠星看着他,声音颤抖。

 

 

“我们,不合适,哪里都不合适。”

“我们是两个男人,就算这段日子因为某些荷尔蒙分泌而喜欢上了,很快也会消散的,”郭文韬低着头,声音平静的说道“但消散了之后呢?怎么办?你我会被当成是同性恋的,你我都有彼此的人生要过,谁都不可能改变,你会读博,留校,当老师,结婚,生子。谁都是要这样过的。”

“我们,我们没必要,没必要的。”

“就像你说的,就把这当梦。”

“你我,左不过,梦中人罢了。”

 

 

郭文韬直接就想走,蒲熠星没回头,一把拉住郭文韬的手腕。

“你把我的爱,当荷尔蒙分泌?一时上头,是吗?”

 

夜色茫茫,雾升了起来,谁都看不清彼此面目。

蒲熠星低着头,低声说道:“13个月,一年多,是不是荷尔蒙分泌我难道看不清吗?”

“看不清的人到底是谁啊郭文韬,你放弃论文方向转而来这一趟,明明早就可以拒绝却一直拖到现在,郭文韬,你说叫我放下,可以。”

“你转过身来,看着我,你叫放下,我就放下。”

“真的,只要你看着我说这一句。”

“只要你说了,从此以后,你我,再无半点情意,往日种种,不过如烟。”

 

 

郭文韬没动,他覆上蒲熠星的手,用最大力气才拽下,直接向着夜色深处走去,徒留蒲熠星一人在原地。

“郭文韬,”蒲熠星站在原地,没有挽回,低低地笑了“你敢说你不爱我?”

 

 

郭文韬脚步一顿,随后大步向前走,终究,没有回头。

 

 

 

 

17.

 

他们休整完毕,直接驾车到附近机场,各自买了回程的机票。

16个人,天涯海角的来,天涯海角的去,各个目的地不同。

分别前一晚,还想着好好告别,一到眼前,各个哭成傻逼。

 

“呜呜呜呜徐丽,我舍不得你。”于明德哭丧着脸。

徐丽眼泪也流下来了,可还要装硬气“他妈的哭什么哭,我俩就他妈隔几条街啊,想见不打个电话的事,”她转头去看东吴“呜呜呜宝,我舍不得你,你说你,怎么在复旦读书,他妈的,上海离北京也他妈太远了,呜呜呜呜......”

东吴也哭了,抱着徐丽哭个不停。

“唉宝子,可怜你,他妈刚谈上几天啊,两周有没有啊,就要异地了。”徐丽边哭边擦鼻涕。

苏杭一把隔开她俩,笑眯眯地说:“这个不用您操心,我研三了,打算考复旦中文系的博,导师东吴都帮我选好了。”

“草!狗情侣!”徐丽愤愤不平道。

 

 

一片哭声中,只有蒲熠星这边静的吓人。自从那天以后,他们就没说过一句话,都不像冷战,像决裂。

根本不存在什么当不成情人当朋友的戏码。

旁人都不敢靠近,只剩他俩,沉默着。

 

 

“各位旅客,博古拉飞往上海的飞机开始登记,请各位带好行李,前往07号登机口......”

蒲熠星的飞机就是先飞上海,再转机到南京,蒲熠星简单跟老师和同行的告了个别,便拉起行李箱,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郭文韬沉默的站在原地,没有开口。

 

干净明亮的机场里,生离死别,太多太多,谁都知道,这次一别,只怕是余生再无相见的可能。

从此以后,天各一方,绝不再念。

 

 

 

 

 

18.

 

所以如今,蒲熠星看着站在这里的郭文韬,很是震惊。

他当时回来,一心一意决定断情绝爱,一头扎进图书馆,奋战了两个月,终于将研究生论文写好交给他家戴老头,累的瘫在床上不想动,谁知道这个时候郭文韬过来了。

还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蒲熠星直接懵了,当时他表白表的情真意切的时候,郭文韬说不行。现在回去冷静两个月,直接过来告诉他,他很思念我?

蒲熠星都怀疑,郭文韬是疯了吗?

 

 

大概是看蒲熠星神情恍惚,郭文韬就知道蒲熠星肯定不信,他站在那自己说着:“我这次来就是想要跟戴老聊聊,我有申他博士的打算,刚聊完,还不错,大概以后能申到。”

“之前你说不想当我的师弟,那这次,我当你师弟,你看行吗?”

“师哥?”

 

 

蒲熠星感觉自己应该是没睡醒,不然他能听见郭文韬说这种话?他跟郭文韬一年多处下来,感受最深的就是郭文韬是个执拗的人,认定的事不会改变,他当时说他俩成不了就是真成不了,所以蒲熠星没挽留,可这又算什么?郭文韬转过头来说要来南京当他师弟?放弃北大来这儿?他疯了?

 

可郭文韬看着他,眼睛清凌凌的,一点都不像说疯话。

他便知道,郭文韬这是认真的。

 

 

蒲熠星呼出一口气,清醒了下,说道:“郭文韬,当初我爱你的时候,你说不行,现在回去两个月,过来跟我说要来南京,要放弃你在北大打下的一切人脉来到这么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为了什么?告诉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郭文韬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当时你因为腿伤,痛到昏迷,去到医院,要动手术,护士拦住我,问我能不能签字。”

“问我是否是你的亲属。”

“我站在那儿,突然就明白了,好像再爱都没有用,在你受伤的时候,我甚至不能为你签上一个名字,蒲熠星,世俗太难太难了,再爱又有什么用呢,这道坎,你我谁都跨不过去。”

 

再爱也没有用。

 

蒲熠星听的心里一阵苦痛,郭文韬如今这么平静的说出来,当时,又有多痛啊。

 

 

“我当时想,如果你跟我在一起,什么都得不到的话,不如各走各的路,至少我还能。”

“成全你的成全。”

 

 

“那现在呢?为什么要过来?”

 

 

郭文韬笑了,眼里泛着细碎的泪光,声音哽咽:“因为太爱了。”

“蒲熠星,你听明白了吗?因为太爱了。”

 

 

“我一刻也忍受不了没有你的日子,明明曾经你的爱对我来说,唾手可得,可我却将它放弃,在博古拉,看着你离去的背影,我认为就此死去也没什么关系。”

“蒲熠星,请原谅我的自私。”

“我无法与你,各走各的路。”

“我爱你,爱到无法再忍受。”

 

 

“所以这次是否能请你,蒲熠星,不要逃避,不要拒绝,抬起头,正视我的爱意?”

 

 

蒲熠星抬起头,看着郭文韬,他站在雪里,穿着一路风尘仆仆的大衣,笑得那样漂亮,哭的那样痛,说一分做十分的人啊,竟直接放弃了北大的保博名额,千里迢迢,飞到南京,只为挽回他的爱意。

再清醒的圣贤也甘愿为爱沦陷。

谁又不是为爱苦苦挣扎的普通人呢?

 

 

蒲熠星抬起头,眨巴两下眼睛,硬生生忍下泪,然后向前一步,将郭文韬拥入怀中。

白雪落下,他们在爱里重逢。

 

 

 

 

 

 

 

 

 

 

 

“郭文韬,你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

“I like for you to be still.”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其实郭文韬好早就看见过蒲熠星了。

大二,他们北大去南大交流学习,为期一周。学校领导热情接见,郭文韬却兴致缺缺,这次要不是被人拉过来,他是真的不想来,北大图书馆的书他都还没看完呢。

就这样想着,学校把他们领进了一间教室。

“哎呀,这节课,是我们优秀学生上台阐述关于古代文明和现代文明的一些想法,各位,都听听,能沟通就多沟通嘛,我们有些学生还是非常不错的。”

 

郭文韬在最后一排落座,他抬起眼,正好看到一个男生上台。

那个男生皮肤白,长得听帅,上台的时候下面女生尖叫声高的都快把教室掀了,郭文韬淡淡的想,啊,人气很高的优秀学生啊。

后来那个男生一路从苏格拉底聊到当今社会文明形态,很多想法跟郭文韬不谋而合,郭文韬逐渐坐直,认真听他讲话,原来,不是草包啊。

讲台上的男生衣服干净,下午的阳光透过窗照进来,洒在他身上,他那样自信大方,侃侃而谈,丝毫不惧,像是万千风浪亦不能让他折腰。

郭文韬按住怦怦跳的心脏,问一旁的领导。

“他叫什么?”

“哦他啊,他叫蒲熠星。”

 

 

“最后,我想说,千古文明永远站立于此,凝望着后人,但总有人会在。”

“我会一直在。”蒲熠星站在讲台上,站的板直,眉目间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气。

 

“谢谢大家。”

台下,掌声雷动,郭文韬笑了,给黄老发了条信息。

定了,就学古代文明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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